那天下午的雨

作者：liufiel 

干旱是让人闷躁的，尤其是长达二十天酷日的炙烤，焦渴得让人难以适从。万物都陷入困境：田地里裂开了疼痛的口子，大地的嘴唇发白了；树叶萎靡，百草枯黄，花儿也过早地凋零，花柄里的水份再也撑不起它的容颜；江河露出一层层底线，小溪里的鱼虾幸存者少；秧苗在开裂的水田里微弱地喘息，它们的尖端已经渐渐发黄；人们无水洗身，连身上也挤不出汗滴；水缸见底了，剩下的几口水家里人一让再让，这种景象让人发疯，世界急需一场雨水的拯救。

晌午的蝉还在嘶鸣着，枝叶因连日的出汗和挥霍企盼而憔悴无力。人们甚至不敢眺望远山、不敢盯住村口的那些青石板，怕灼热的目光点燃那些干燥的树木、怕将石头烧成灰烬。

那天终于来临了，那是个不同凡响的日子。就在那个没有任何预兆的中午，或许是天空的一处背叛，或许是天地的众望所归。一团凝聚二十天的乌云远远地浮出飘来，惊喜无限地飘进了人们的眼睑，起云了！要下雨了！终于要下雨了！

距今最后的那场雨是在二十天前的下午，那也是一场特别的太阳雨，淋湿了许多毫无准备的人。那也是一场命定的雨，让人们无法反抗的雨，它下得那么匆忙，那么零乱，而它又是那么突如其来，仅能安抚人们脸上表层忧郁的灰尘。人们已记不清，那场雨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的，它距漫长的干旱太久，人们的期盼已经忽略了那些细节。

天上飘着的乌云从来就没有那天下午那般可爱过，它是众生的梦寐以求，它就这么不期而至。一切真实的东西总是让人难以预料，它也总是让人措手不及。那片浓得可以遮蔽部分强烈阳光的乌云就那么果断地飞了过来，从生成到游移至这方炽热天空上，就那么两个时辰的旅程。在层层叠叠的白云中间，它显得那么突出，让人们惊喜，让地上的一切生物为之欢呼。欲望已经膨胀到了即将爆破的极点。轰隆一声巨响，正极和负极终于激烈相撞，电闪雷鸣，企盼已久的众生纷纷洗耳，要倾听最响的那一颗。天空中飓风四起，垂头丧气的植物们迎着风，露出空前的勇敢。天幕被拉上，强烈的日光被隐蔽，四周霎时变得清凉无比。

哗啦啦，瓢泼大雨从高空中铺天盖地倾泄下来，一颗颗大雨点像一个个白色的小玻璃球在地面上乱蹦乱跳，地面上刹时升起一层白色的雾气，雨水立即在地面上漫延开来。人们张开了臂膊，站在旷野中接受大雨的洗礼；大地敞开了怀抱，迎着风、迎着雨，尽情地接纳着上天的恩赐。打得再重些、再响些吧！狠狠地往我们身上砸吧！树木花草同声叫喊着。人们兴奋地呼唤：“下吧下吧，你们下得更猛烈些吧！”有的人激动地哭出声来，有人跪在地上，向天空叩首致谢。

天空累了，雨声渐渐弱下来，小沟里储存了雨水，地上的植物精神大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雨水。天空舞着这硕大的水管，只这么团团一扫，大地表层便被扫得干干净净了，花草树木们焕发了生机，显出绿油油的色彩，每一枝每一叶都流淌着滋润。雷声还在继续，接着，雨点又密集起来，比第一波更为猛烈，简直是暴雨，这是一种多么酣畅淋漓的冲洒，田地的裂口被聚满了水，水库、山塘、溪河里的水位都开始上升，地上的雨水流进来，充满着这些大地的容器。暴雨的声音太好听了，像一首凯旋之歌，像情人之间的醉人情话。枝叶在风中欢快地摇摆，它们沉浸于忘我的接纳之中。人们亲吻着大地，亲吻着这些雨水，他们昂着头接受上天的淋浴，给与纳是多么合乎情理，没有比这场雨更适时的了。

紧接着，第三波暴雨又扑向大地，溪河水塘都盛上了充足的水，水流开始哗哗地流动起来，汇集着拥成一团。土地全浸透了，裂缝慢慢愈合，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干渴了二十天的庄稼终于迎来了饱餐。最后几丝乌云撕碎了自身，揉搓着、挤压着，它们使出最后的气力撞击在一起，雷声骤起，第四波阵雨毫无保留地落向大地。大地腾出身子，山林贪婪地吮吸着最后的一波甘甜雨水；池塘满了，溢进小溪，小溪冲向大河，大河泛起了波澜，波浪勇士一般地往上游奔腾着。鱼儿随着波浪快活地游着、跃着，树木花草盎然，旷野里凉爽异常，空气清新得像刚从皮里剥出来的一样。

雨终于停了，这场雨从开始到结束足足有四个多小时，萎靡的世界彻底复苏了，雨水全部溶进了大地深处，树木花草的脉络被撑得饱饱的，人们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容，燥热的心平静下来，世界无比清新柔美。

这是一场久违的雨，一场让人难忘的雨，这是一场拯救万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