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和肉体都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时,便呓语
作者:liufiel
第一章
1
似乎每个有关我的事件
都要从我的诗章开始
我是舞台中的主角
你坐在台下,一幅看戏的模样
偶尔给一句评语或叫一声好
空气中有众多关切
你是一缕不经意的风
只是从时间的脚尖闪过
没有进入月色的眼睑
让人记不住细则
2
那个初夏的雨季,又是因我
而有了入戏的紫罗兰小伞
还陌生的你走进来
像一棵大树
不合时宜地躲进墙根边
你爱上微凉的雨
爱上这不停歇的飘洒
一个不安分的冲动终于有了借口
我还在故事之外
你已经走到场景之间
3
在一场浓似酒精的阵雨里陶醉
波澜里不可自制地打拳
午夜场的人们踩着DJ摇动
气氛暧昧得让人窒息
你像一只传统的猫
在翻白之鱼的腥气里跌倒
你想陪起幕之前的人演一场
努力地稳住阵脚
酒醒之后,又回到幕后
准备出台的长袍
4
沿着舞台走了很远
你的台词已将一只耳洞塞满
气氛一直在渲染,从微凉上升到温热
你褪去了舞衣
将布景前的生疏一一补回
我想弹一次低沉的曲调
在闹场之中取静,轻翻古笺
停留在无动于衷的那一页
远遁的角落里
不看让人意会的致命演绎
5
在同一片鸟鸣里
你总是第一个听到它们的婉转
谱成曲子远远地传过来
正在酣睡的我
解不开清晨的密码
或许迟缓是不满的垂暮
排斥与敏感是情感中矛盾的一对
急于要看清雾中的画卷
眼睛往往会被一束光刺中
我手里真有一柄寒剑么
6
我一直独自往前飞奔
惬意得不需路标和短亭
自得其乐的风筝
在高空悠悠翱翔
黑夜里,有星星排着队例点灯
苦拽着丝线的人还立在风中
另外的一束光照亮了惶恐
你高高抛起我的惊慌
四周静寂,听不到蟋蟀的呓语
栀子花倦怠地闭上眼睛
7
你那样跑着,不知疲倦
像涉水背粮的蚂蚁
沉浸于寒冬暖洞的美丽景象
梦想的力量是一粒神丹
它藏在我的内核深处
希望、辛苦、疼痛、不懈
有人像铁一样熬着
无辜的心思或许被不自觉地开挖
古老的篱笆一层又一层
你仍然不思睡眠地踩出小路
8
倾诉,是为了打动麻木
痴情,是为了征服无情
“清酒浓酒都不可喝,一切不洁之物也不可吃。”①
为了打动和征服,你告诫自己
心软的人往往被软心所伤
被一种坚持所撼
从围墙里抽出一块砖头
阳光照耀了多日阴霾
从血里爬出来
你抹着泪,有孩子般的笑腔
9
总喜欢摆弄旧日的衣衫
盯着一块污渍发呆
松动的针脚,洗薄的纹理
其实你的内心也抽尽了骨头
与旧衣一般的柔软,并爱上了污斑
坚果的深层全是珍贵的养分
舔蜜的蜂儿
喜欢把幸福压在花柄
更在乎花蕊的伤感与疼痛
秒针里,将深处那个昵名不停轻唤
10
从后胫裸露的雪白开始
一低头就是一个莫名的诱惑
冒险偷袭的快感
在闻到香气的一刹那得到升腾
调皮的孩子策划着一场更有趣的恶作剧
花香,在三尺床榻间辗转
随意总是要受罚的
阴晴不定的天气
频繁波动的心率、紧松不平的肌肉
仍然是那般不挠不屈
①摘自《圣经·旧约》
第二章
1
手掌是那么空落落难受
这戏剧里准备的道具不能称心
你要掌握另一只手掌的汗腺
捏着那柔软就握紧了一只高度酒杯
后半生,你想沉入那白色液体
残存的雨水还在流着
盛开中的白色花瓣已有一片黄色
树叶滴下一丝凉意
在皮肤上肆意流淌开来
从容中,你不会让手惊起
2
我的传染病已经严重,到了气喘的份上
需要晾晒一些咳嗽
拧一把冷毛巾
我想从高热昏厥里走出
沉默的硬块植进五脏
商店里的那根雪糕
与冰箱冷藏多年的那些多么相似
暴雨还在继续
泥石流、洪水被反复提起
我的难与自然的灾同时出仓
3
丰收的场景愈演愈烈
麦穗是那么饱满
我应该要收起一些锋芒
或许并不愿过早地让麦粒的浆凝固
正午的阳光炙烤悲壮的残叶败枝
场院里布置着喜气
谷仓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是该潜退的时候了么
在指尖划过的暧昧之下
必须酝酿一段更完美的台词
4
桃子终于没能逃脱自己的宿命
核仁里的药气可有可无
藏得再好也只需一锤子的功夫
在沉寂里紧闭内心
从这里到天庭的仙桃园有多少距离
慌乱的烟头被再一次点燃
你呛出一声烟叶的呻吟
我梦到平溪江里那次挣扎沉浮
在纷繁的大树上
我的爱注定是夭折的那一粒
5
落幕吧,我要退下这幅行头
我其实不习惯这些灯光的雪亮
动脉里汩汩流淌的液体
已经被逐渐熏干
我不能化成一颗黑碳
浪漫主义者总是独出心裁地设置尾声
让欢喜的、愤恨的、悲惨的
都有一个合理的归处
谁还有精力去追溯一首老曲子的源头
戏剧在开头的章节就预示了离散
6
怯懦的人面对高潮往往难以承受
悲剧里的主角演得那么投入
而我是多么需要一弯彩虹的升起
许愿的人尽可以呈出心愿
天帝会成全你们的一切
你可以更尽一杯
让一腔醉意将世界臣服
宽阔的舞台没有墙面
走向哪一方都不会碰壁
我喜欢,看你踉跄后的喜色
7
将进酒,还能为你再斟一盅吗
我错乱的诗句已撒进杯里
再调进几个方块字
你就会端上稀世佳酿
落幕之前,请与我共饮
第一幕剧结束的背景已经从远处推近
一片汪洋的荻尾草
挺着细腰、顶着雪白的花尾
戏将散场,你终将弃台而去
我也应该裹紧寒衣,准备独行
8
剧终人散,这样的空寂是一条鞭子
我迈不出下台的脚步
露天的剧场上空飘来乌云
来一场暴雨吧,将我的脸孔冲洗
深夜的暗色里谁都不用卸妆
我像处在开天之初的混沌中
不怕邪恶之蛇
也不畏惧拉伯雷的巨人
一个看不清明天的人
不会在乎自己内心的紊乱
9
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天际
夜莺停止低唱
寒露渗进昙花的根部
在寂寥的池塘边
请让我拾两声蛙鸣
端着这声音,春也许会离我更近
黑夜什么时候是个头
下一幕剧还在编剧的稿笺中难产
流离的日子里
设计师不会为谁点一盏孤灯
10
也许某个角落还有些生命的气息
渡过眼前层层叠叠的黑暗
第二个诗章便可以开启一节
如果成为下一幕序曲
定然是空前未有的绝唱
我还是不惧的神色,抱着原罪
几行句子在逐渐发酵
它们与喜剧的腔调相隔遥远
迁徙的候鸟们没有回头
北方,从来没有理由为此而悲伤
第三章
1
血凉了,最初的激荡也正在落后
命定的结局掩去了接踵而来的冲动
我心里有一座埋葬真相的坟墓吗
不,我甚至掩埋不了自身
身体失去知觉,心却保持跳跃
你居然燃起豆油灯向我走来
或许是生物脆弱的反应
身体复活了,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一个配角最终离不开主角
在第二幕剧中不可或缺
2
走过黑暗的人最贪恋光明
先前的无所畏惧正寸寸瓦解
鬼的哭声与狼的嚎叫仍在耳际
你把惊魂未定捏在手心
豆油灯,你真会照我到老么
牵着我,我又有了失而复得的舞台
你点了一曲贵妃醉酒
我还能说什么
只有将自己狠狠掏空,捧到你的眼前
观众们,请见证我怎样虚脱
3
此时,我是个烈日下的攀登者
从山顶垂下的缆车有许多
是为部分人设置的便捷工具
而我只适宜一步踩个脚印
峰巅,似有神奇力量的呼唤
一个完全放开了自己的登山者
心思已不在平地之上
我还是到了顶端,这个过程不忍回顾
皮肤表层不停地挤出一些液体
这满是肮脏的、带着病毒的体汗
4
我们把聪明果还给了树枝
那是多么快乐的无知
在暮色中嬉戏的燕雀们
认不清弹弓和火枪的模样
我会绕着你们行走
世界是那么美妙,看不到任何羞耻
谁将自己兑换给了魔鬼
怀里抱着的,只是公元前的赝品
擦去表面醉人的釉
这珍品比冥府的怪鬼还丑
5
这一路窄而丰满的山道
还挤着另外一些人
攀登时的热闹与戏台里的演出没什么两样
这其中的快乐,我们秘而不宣
拐弯处,一个注视已然足够
像我们拿着长矛在相对舞弄
观众看到的是战争,而我却在玩套路
当戏里的人回到后台
所有的欢喜与悲哀
都将云散烟消
6
我不愿认领这庸俗不堪的附身器官
它们的排泄物同样没有高雅
剥去华丽的舞衣,仍是一具肉身凡胎
失去了飘逸的时候
厌恶与自愧总是难免
多少次谋杀了自己的影子
但一次次从贪婪中难以抽身
虚无到底要依赖些什么
在圣洁殿堂的门缝里
我暗暗把自己看扁
7
我的爱人一直用皮肤爱我
十年二十年,坚持守在对方的牢笼前
值得感恩的太多
首先是神圣的救世主
他解救了我脚上千年的镣铐
虽然我依旧不敢跨步
就像我现在所处的这方戏台
只能围着预定的台词旋转
没有自选的动作
而我爱着这传统的桎梏
8
医生患了间歇性癫狂症
我又怎能指望他为我摘除疼痛
那些妙药都失效失灵
针头生出重重银锈
心脏已渐渐硬化
也许皮肤还有医治的可能
满头白发可以用化学药品染色
请一位神奇的民间水师
断了碎了的那些骨头们都恢复原位
我要做金玉其外的人,这样会活得更潇洒
9
扁鹊停止听闻切问
在我的病痛上撒一把麻醉粉
标与本,他都无心看管
我压低呻吟接纳所有的痛
有没有一杆秤,能称出心脏的负荷
让我们同步上台吧
懦弱的人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孤独
既然握住了那些掌纹,就不要轻易松开
采撷着佳句从诗经走来
你要迎我,用最美的诗歌
10
天衣无缝的配合默契得离奇
谁都看不出现代身体在古装内的不协调
将多余的线段藏好
我的三寸金莲多么可人
绣花布扇遮面的娇羞让你陶醉
所有的招式,都与剧情有关
渐渐地,我被假戏真做
泪花里带着盐分,像一匙浓汤
浸泡着迷茫的思绪——
最后,我回不到脱戏而出的后台
第四章
1
我又戴上了自己的破斗蓬
昔日的茅草屋显得更为陈旧
庭院内布满了葱郁的绿色苔藓
这千年未扫的陋室,烟火的痕迹依稀
我还是那个绕转灶台的主妇
起一炉温暖吧,凉却多年的灶膛需要重生
把自己的肠胃招呼回来
老鼠和蟑螂啊,你们可以偷盗我的油盐
但请远离我的诗章
我自会将你们的饥饿找个安顿之处
2
为了这些占田占地的书本
我已受过不少责难
书柜、梳妆台、床头柜、枕头边、电脑前
脑海里、手头上、口声里
哪里不是它们的娇态
它们与柴米油盐格格不入
它们与麻将纸牌互为陌路
颜如玉与黄金屋的传说
早已在书生的行囊里裹成青梦
让乡试之路难以折回
3
清扫满屋的陈旧霉菌
与久违的四壁倾吐衷肠
我又进了你的笼子
你又圈住了我的思想
成天习惯了文字荤腥的人
怎能甘守这无字素食的清贫
我虚拟一个身躯,它懂七情六欲
对生锈的锅碗瓢盆能亲切相拥
做热衷于厨房的厨子
奉献一个女人骨子里的柔情
4
混进嘈杂忙乱之中
登高望远的人与人们的眼睛发出同样的光
所有的脸上泛着同样的菜色
掩了半辈子耳朵的手现已放下
为了接住菜贩找回的硬币
我突然滋生许多爱心
假如能让家人的胃饱暖
我愿成为那条恐怖的黄鳝
倘若我是一棵不梁之树
我也愿为灶膛献上我的外衣
5
你入梦后,我总是毫无倦意
你醒来了,我却困倦沉沉
相敬如宾的人都做过梦
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
这对老夫妻的心看起来靠得多近
男人看不到补丁针脚的积怨
女人读不懂门槛的冷漠
这样的事例在世上随处可见
人生的舞台
角落里总藏住些暗黑
6
这时,我已退到很远很边缘的位置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没有灯光
我卸掉一切与戏剧有关的物件
做个被世事遗忘的零余者
豆油灯变成古老的传说
死守自己小思想的人注定要被小思想埋葬
故事已经在尾声匿迹
我失去了潘多拉的魔盒
假如我的生命依然在世上存活
那么,只是肉体存在灵魂已失所
7
我处在生活之中,而实在生活之外
取下自己的骨头熬了锅美味之汤
却独个儿喝到呕吐
我想成为酒鬼
每晚可举杯邀月
然后醉卧星空下,天亮方醒
让品位和矜持之词通通沉沦
我想昏睡一年,这一年
我想将眼睛借给海伦·凯勒
把恶梦埋入千层冰雪
8
你的世界广阔,而我只分得其中一隅
角落里转了几个世纪
仍是空荡荡的模样
在这里读书写诗
怎么也绕不回先秦的轴心时代
回不到诗的小经和关睢的河洲边
水的尽头与一堆死灰相隔不远
足以让人的肉身在其中行走
我们就这么走着,像两条铁轨
永不相交,也不隔得太开
9
我多想移动双腿,让世界来一场毁灭
那样,我们或许可以从类人猿开始
从恐龙的相亲相爱开始
从伊甸园的纯洁无忧开始
从你胸口的肋骨开始
汪洋的一扁竹筏上,我们从远古飘来
我们的眼睛是那么混沌
但各自的心却是莹莹透亮
开创新世纪,辟造新天地
将每一个成功与失败都写进史诗
10
而这是独一无二的故事
是闪着荧光的多幕剧
哪怕是扮一回主角也好
导演,请允许我隆重登场
我要让自己尽情演绎
幕落之后,我身体的一部分
会纵身一跳
这一生的恩怨情仇
都有一个绝版的了断
入戏之前,我便背对世人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