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开放的写作:好作品等待读者成熟


2014-11-05 文汇讲堂 《收获》

声音 | 格非:开放的写作:好作品等待读者成熟

       杨扬:城市如何塑造当代文学?




格非从作家对读者的想像将写作分为四类——

开放的写作:好作品等待读者成熟

先请教大家,作家与读者的交流一般发生在什么时候?

  我并非指咖啡馆见面或今天这样的演讲交流,而是凡写作必然有作家对读者的想像。这是作家和读者的交流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它涉及到作品的意图、品质,涉及到叙事策略。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废名,用毛笔写英文,在北大开课只有两个人听,他作品很多人看不懂。因为废名想像的读者是和他同类的人,他也根本不在乎读者。《莫须有先生传》里有一段描写,“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讨桂花油”,这句话出自《红楼梦》,怎样的读者能读懂呢?因此废名很孤独。

  所以,作家怎么想像读者,成了非常重大和严肃的问题。

  根据作家对读者想像的过程,我把文学写作分成四大类型。

 

消费主义写作的策略是取悦于读者

  第一种类型是以市场为导向的商业写作。一些朋友和家长把小孩介绍到我这里来学习写作,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一夜成名。写作是一种精神性的工作,作家因付出而获得报酬,在商业上天经地义。鲁迅也说“文学不能被金钱所买到,但是可以被金钱所卖出”。但要写商业作品,当通俗作家,始终要明白一个道理——你必须取悦读者,这里需要不一般的智商。

  一个作家的智商不能落后于他的读者。否则,你铺叙中刚设机关,读者已经能预测到结局;作家智商太高也不行,读者会读不懂;所以对于商业写作,一个比较常见的分寸是,作家的叙事智商略高于读者。不能高得太多,要稍微高一点。因此,商业写作,作家对读者的想像基本上是采取一种迎合的态度。

  当然,读者也不是被动的,读者有时也是“暴君”。你们知道柯南道尔,读者喜欢福尔摩斯,就把作者忘了,读者说你不能把他写死掉,写死掉我就跟你玩命,甚至最后威胁作者的生命。再如鲁迅写《阿Q正传》时,出版社的编辑坚决不允许鲁迅把阿Q写死,鲁迅只能趁着他回家奔丧,把阿Q写死了。我作为作家,也时刻感受到读者的力量,或愤怒、或漠然。商业写作或者消费主义写作不得不取悦读者。今天销量最大的书,全部是拥有特定读者群的,现在最流行的小说是类型小说,如玄幻、穿越、言情。当然我的意思绝不是说,凡是类型小说,都是商业写作。

 

现代主义写作排除普通读者

  第二类是面向精英读者的现代主义写作。现代主义作家像卡夫卡、普鲁斯特等,他们的写作面向精英读者。他们有两个重要的口号,“蔑视普通读者”和“作家写作,读者学会阅读”。这些作家藐视我们,而我们反而要去尊敬他们,为什么?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现代主义大约在1910年代于伦敦的实践。现代派诗人庞德,不仅诗写得好,也很有经济头脑,他当时已经预感到纯文学在市场上将不受欢迎。他痛定思痛,思考能否像搞收藏那么来运作文学。比如,一本书只出限量版500本,价格是普通书的30倍,只要有人来收藏,利润马上收回,还要普通读者干什么?美国学者雷尼说现代主义文学里含有经济学,现代主义文学最大的赞助人是大学。如果没有大学,现代主义根本搞不下去。因为一代一代年轻人把这些作家捧为偶像,大学精英们谁愿意读那些读得懂的东西?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读完的中国人,我预测不超过100人,但丝毫不影响他在世界文学史上的“乔学地位”。

  现代主义作家采取的方式,就是把普通读者排除在外。普通读者一方面知道被冷落,一方面还要去崇拜。而当年的资产阶级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模仿贵族,从仪表到音乐、绘画、文学修养的提升;今天的资产阶级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和修养。这么一来文学的处境就很糟糕了。

 

优秀的通俗作家雅俗各取所需

  第三类是优秀的通俗作家的写作。通俗作家有为消费者为市场写作的一面,但很多通俗大师的作品长盛不衰。阿多诺说过一句名言,为什么会有流行,因为它会过时;不会过时的东西,是不会流行的;只要它流行,一定会过时。比如在巴赫那个年代,最重要的作曲家不是巴赫,是一个叫泰勒曼的人。包括我、村上春树、欧美很多大作家都喜欢畅销作家钱德勒,为什么?好看。他的主要读者是一般读者,设置的门槛很低,但他总是让你吃惊,明明这个人物该死了,他会处理得不死。但钱德勒伟大之处在于,作品的主题关怀到社会的政治问题、环境污染,对唯利是图充满批判。也就是说,他在为普通读者写作的同时也在呼唤精英读者。在《漫长的告别》一书中,他嵌入了艾略特的诗,那时他的对象就是精英读者了。村上春树同样既通俗又艰深,比如在《海边的卡夫卡》一书中,他将古希腊神话和现代作家卡夫卡的叙事因素融入主体故事中,以此与精英读者展开对话。

 

古典作家拥有不断重读的读者

  最后,谈谈伟大的古典作家大师们。杜甫的很多诗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非常优美,也非常简单,没有什么微言大义。但有极其沉郁伤痛的“落花时节又逢君”,翻成英文很普通,但如果你了解这是杜甫去世前一年所写,安史之乱后,流落漂泊,思乡心切却要客死他乡,此时见到昔日故人——出入宫廷的乐师李龟年,唤起所有往日的繁华记忆。你再体会这首诗,每一句分量都不一样。所以,好的文学作品,不仅能给你带来愉快,带来阅读巨大的享受,同时还在耐心等待读者成熟。

  很多人读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最初会觉得艾玛是个道德有问题的女人,但是为何她死了,你会觉得难受?然后追问,艾玛为何会变成荡妇?原来她是读着浪漫主义小说长大,后来却是嫁给了又笨又丑的兽医;艾玛死了,作者掩面大哭以告家人,为何?你可以一层层往深里追问,艾玛破产,对公证员索取性爱作为交换感到愤怒,她自己对鲁尔道夫的付出,是源于追逐爱情梦幻,是青春期浪漫想象的延续,因此,在我这样的读者看来,艾玛是最贞洁的女人。伟大的作品值得不断重读,每个层次都有它的读者。因此,第四种写作,它本来就是向所有人开放的写作,由于出现了现代主义运动和市场化浪潮,今天的文学已经被瓜分,每个人守一端。这样文学开始失去本身拥有的非常圆融的力量。

 

开放的写作:时间三维度,空间面向所有读者

  所以,文学需要重新审视现代主义出现之前的那个节点,重新审视托尔斯泰、福楼拜的创作。我们今天必须有一个开放的姿态,面对所有的中国的或者西方的文学遗产,然后创造新的方法,在时空上和不同层次的读者进行交流。从时间的角度,不仅为当今读者写,兼顾未来读者。同时,也在与死去的前辈作家展开对话。作家心中一定有个前辈作家的标准,如果不想达到福楼拜、鲁迅的高度,呕心沥血写作有何必要?因此,写作时必然和先辈的作家建立起来的传统进行对话。

  好作家、好文章必然是有一部分需要等待被访问的,所以我把自己的创作看成是这样一种劳动——建立一个岛屿,也许这个岛屿寸草不长,但期待有一天有人来岛造访。

  从空间而言,我的姿态是欢迎任何的读者,所有的读者。19世纪之前这些作家,写作门槛并不高;而现代主义和类型小说,他们都为特定的人写;今天,我们已大量被文化工业所污染。要获得市场认可可以用迎合方式,但最夸张、最恐怖的方式是培养一代观众,改变一代代的受众,只欣赏资本需要他们去欣赏的东西。当代资本一定会有耐心。

  对于今天有追求的作家来说,想延续乔伊斯的风格有点难——把读者抛弃,必定是读者先把你抛弃。这个过程里面必须采取新的姿态,重新面对读者。最近去欧洲,和西方的同行交流,他们也感觉到这是非常紧迫的问题,文学的方法和观念必须革新。

  总之,我觉得文学几千年来一直具备待访的性质,杜甫说文章千古事,它是一个很长的目标。所以我自己持开放的态度,不仅向不同空间的读者开放,也向不同的时间开放。


杨扬:城市化进程和城市对文学的影响正在逐渐加大

城市如何塑造当代文学?

 

今天讲演的关键词是城市和文学。上世纪90年代,我提出城市化进程对于当代文学的影响问题。着眼点是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和文学史的变化。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城市对社会生活和人的精神生活产生如此强大的影响。

  城市经验的早期作品大多与上海有关,乡土视野和城市视角的观察大不相同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剧,人的精神生活也在改变,文学作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

  从文学史角度看,在20世纪,有两个时期,作家作品比较多地表现城市生活。一个是2030年代,还有一个时期是90年代延续至今。对照这两个年代,不难发现,文学上最早展示城市经验的作品,都与上海有关。

  上海是一个现代城市,表现现代都市生活的作品,其表现手法和捕捉到的细节,与农村乡土生活,形成反差。我们以早期上海的城市小说为例,如韩邦庆《海上花列传》开篇的第一个细节,是写苏州来沪讨生活的赵朴斋,在华洋交界的陆家桥头被撞,他抓住别人要求赔偿,但巡捕过来,反责怪他乱穿马路、不讲规范。这一情节包含着丰富的城市生活信息。在农村,走路很随意,但到了城市,就有讲究,交通规则是城市特有的产物,也是城市生活的特点。韩邦庆敏锐地感觉到城市和乡村生活的不同,在小说细节上有一种独到的处理方法。再如美国学者韩南在《中国近代小说的兴起》中有一章《<< span="">风月梦>与烟粉小说》,探讨中国城市小说的起源。

  城市小说不一定都是写城市的,有时也可以涉及农村生活。但城市作家与乡土作家表现农村生活的视野和方式是不同的。如张爱玲的《秧歌》写50年代的河南农村,开篇第一句话便是:“一到了这个小镇上,第一先看见长长的一排茅厕。”大概中国现代小说中,还没有一篇是以厕所为意象开场的。张爱玲从一个城市人的经验角度,认为这是区分城市与乡村生活的最大标志。这样的感受非常独特,让你佩服她的观察。

与张爱玲写农村相对照的,就是有深厚乡土经验的作家,描写都市生活时,他们的视野和观察角度,与城里人不一样。如茅盾《子夜》中的吴老太爷第一次到上海,他眼中的上海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经不起这种刺激,竟一命呜呼。上海是有很多高楼大厦,但也有很多狭窄的弄堂和平凡的市民生活,但吴老太爷都没看到,他只看到与乡村生活景观全然不同的灯红酒绿。所以,这是一个区别。事实上,我们从文学史上看到,很多土生土长的上海作家,倒是比较倾向于上海的里弄生活和灰色的小市民,甚至像当代的作品如《长恨歌》和《繁花》等,都延续着这种传统。倒是外来上海生活的作家,比较多地侧重于上海的宏大叙事。

  不同类型的城市对文学的塑造完全不同,商贸中心的城市作品中含有现代因子

  说到城市对文学的影响,很多人会想到唐代长安、宋代汴梁以及明清时期的北京,这些城市对于文学的塑造。但我想强调的是,传统城市与现代都市,在性质上是有根本的区别。

德国学者马克斯·韦伯在《城市类型》中,将城市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古希腊城邦为代表,以商贸活动为基础,是生产性城市。另一类是以古代中国的皇城为代表,大多围绕特权建立起来,属于耗费性城市,大量的财力、物力供达官贵人消耗。以韦伯的观点来判断中国的城市,上海是一个典型的现代城市。从文学角度,我们会考虑:现代城市对于文学品格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觉得现代文学的现代品格与上海这座城市的性格是有内在关联的。我们甚至可以这样来概括,所谓中国文学从传统转向现代,从文学地理分布看,就是文学中心的南移,换言之,是从北京移到上海。我们以前只是注意到表面现象,看到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些标志性人物鲁迅、茅盾等都长期居住上海,而没有从文学史角度,思考文学的地域移动与文学内在品格之间的关联问题。传统文学和现代文学最好的区别在于:文学中心是在上海之外还是上海之内。凡是以上海为中心进行创作,无论其传统与否,实际上都带有现代特色。如晚清的遗老遗少大多聚合在上海,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他们是传统文人,但作品中包含着很多现代因子,体现出一种传统的变异。因为他们是在上海的文化氛围中感受现代生活,这与历史上传统的古典诗词,是有根本的区别。

  城市文学不仅需要在小空间中展示人物性格,也呼唤更丰富更深远的精神表达

  城市对我们今天的文学生活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至今为止,我们的文学记忆和文学经验,基本上都被乡土文学所笼罩着。20世纪,城市文学有所起步,出现了像“新感觉派”和张爱玲这样的作家作品,但放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长河中考察,占据主流地位的,还是描写乡土经验的作家作品,如鲁迅、茅盾等作家作品,视野和经验,都是以乡村为主,他们的作品,占据20世纪中国文学的经典地位。但今天,随着城市化程度的日益加剧,人们迫切需要在文学领域传递出这种变化的信息

  我们看到,今天的小说家绝大多数是写城市生活的,尤其是像一些当代题材的影视剧,几乎都是都市题材的,作家们对当今的农村生活非常隔膜,对城市反倒是很熟悉。但要将城市生活经验有效地转变成文学作品,却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大家普遍感觉到写城市生活的人很多,但写得好的作品很少。原因之一,就是城市文学的经验积累太少。文学史上讲来讲去,就是张爱玲、“新感觉派”,不像乡土文学经验,可以从古到今,源源不断地援引作家作品。城市怎么写?这是一个困扰当下中国作家和批评家的问题。很多人会想到,文学史上,那些著名的作家作品,他们是怎么描写城市的,所以,“新感觉派”和张爱玲会有那么多人关注,关注并不意味着毫无保留地赞同或欣赏,而是从中发现一些值得注意的创作现象和表现方式。

  我觉得,在处理方式上,这些作家作品对城市生活的把握上,基本都是在小空间中展示人物和细节。或者是酒吧、车站,或者是卧室、街角,总之,是与乡土小说中的广阔的乡村大地的开阔空间,形成鲜明的对照。这是城市文学作品中,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特点。

【现场对话】

作家作品的特点评判比好坏更有价值

曹杨二中诸弋旻:安顿,就是给人一种家的感觉。我感觉青春文学非常浮躁,就像在城市化进程当中的浮躁一样。该怎样看待这种现象,您如何评价青春文学?

杨扬:很多青春文学的诞生,和《萌芽》杂志创办新概念作文比赛密切相关,我和格非都做过评委,韩寒、郭敬明等就是从中脱颖而出。

从写作这个角度看,学生热爱写作,有思想有情感,勇于表达勤于表现都是好事。从研究的角度看,我阅读各种作品,并不简单地以好坏来评判,比如鸳鸯蝴蝶派作家张恨水,曾被很多人认为不入流,但80多年了,他的作品依然流行,其古诗词的功力绝对不逊于今日命名的很多大师;也有人以得诺奖为文学的好坏标准,但《哈利波特》这样的流行作品永远不可能进入诺奖行列,就像有人提出网络作家也要参评茅盾文学奖,而我主张设网络文学奖即可。

如何判断作品是否浮躁,关键在于通过大量阅读来比较,读多了,孰好孰坏,你慢慢会有自己的评价。

怕读费劲和陌生感的作品是全球通病

上师大研究生胡志婷:鲁迅已渐渐从我们中学教材当中淡去了,您对于教改有何看法?

格非:教改,我不关注所以没发言权。但最近我花9个月编了一本中学生写作的教材。鲁迅作品在中学教材中比例减少,这可能和中学的教学方法有关。刚才杨扬也说,学生害怕、不愿意读鲁迅,其实不仅是鲁迅一个作家,所有让我们费劲阅读、有所陌生感的作家,我们都不愿意读,这个现象不仅在中国存在,也是全球现象。鲁迅作品需要在阅读中慢慢加深理解,老师要合理引导。小学和初中生不读鲁迅可以理解,但在高中和大学阶段,阅读鲁迅十分必要。鲁迅代表了现代文学和思想的最高成就,是绕不过去的。

文学的意义在于作家和读者相互寻找“知音”

华师大哲学系高烨:读者在读作品时,有时会有先行的观念。作家希望读者怎么阅读作品?

格非:对于任何一个作家来讲,他真正想呼唤的人,一定是知音,即西方一直强调的“模范读者”,他知道你的甘苦,他认同你价值观。反过来,读者也在寻找这样的作家,文学意义就在这里。当然作家会考虑不同层次的读者,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为不同的读者而写的,有华美的辞章、有细腻感染的爱情故事,有大量的幽默细节,不过,曹雪芹最在意的当然还是那些了解他根本意图的读者。

在今天,文学批评和读者来信会给你带来知音的讯息。作者会感到宽慰,感觉到那么多辛苦没有白费。

文化产业对作家、评论家和读者都是考验

上海大学工业设计杨丽华:城市的文学它应该具有什么样的气质?是语言、对人性的关注,还是对于现实的关注?

杨扬:各种各样的作家都在写作,有些可能关注城市化,有些可能不关注。我们应该注意到,城市化对文学是有影响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两个时期的文学对城市反应比较集中:1920年代到1949年前,1990年代后。我听某位网络作家说,他只有两天不写,一天是结婚,一天是重病。文化进入产业化后,产业链的各个环节都逼迫作家产生作品,这样疯狂地写作,其中一定有很多是垃圾。但另一方面,文化产业也不能一概抹杀。电影就是文化产业,但它同时也是艺术。所以今天随着文化产业的兴起,如何适应这种变化,这对作家、评论家、读者,都是一种考验。

视频分播站-华理大二:我们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写作者,在您看来,先要注重个人的知识储备和知识积累,还是先努力做名忠实的记录者?

格非:第一,要有相当的阅读量,至少认真研读100本小说。第二,你得不断练习写。写30万字才能判断有没有才华。第三,对生活本身要有重要的认知,但这个过程不能够着急,需要慢慢积累。在校期间,建议应大量阅读,然后表达已有经验,不一定学习老一辈作家写那么沉重的主题。

文学最核心问题仍然有关信仰和真理

同济中文系提问团隋少杰:作家需要信仰吗?如何处理个人的信仰和市场、社会压力的关系?

格非:我认为文学自古至今始终与信仰有很大的关系。你为什么活着?为何吃那么多苦?文学一直在试图解释并提供意义。文学本身就是信仰。在我看来,文学很大的功能就是和宗教引领、道德教化交叉而行,司马迁写《史记》文末必有“太史公曰”。从世界范围看,现代文学兴盛于西方宗教的衰落。雅斯贝斯说的“轴心时代”——公元前5世纪前后,在世界领域同时出现了老子、孔子、佛陀、苏格拉底这些伟人,一位英国学者解释,那时出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商业社会,需要有伟人提供新的关于生活的信仰。从中国看,儒教、道教在近代以后衰弱,文学成了很重要的填补物。

我觉得,文学实际上一直在历史当中承担非常重要的功能,体现着信仰的一面、价值观的一面、道德反思的一面。诗人写的诗有人读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处在追求相同价值的群体之中。伟大作曲家舒曼曾提出,要建一个艺术家的联盟,他认为,艺术、文学都是基于信仰而诞生,不在于人数多寡,而在于你有无这样的生活。所以,文学在当今社会有许多功能,但其核心仍然有关信仰和真理。

(文汇报,文汇讲堂)

(陆红平、左京参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