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身陷“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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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ufiel

    小镇的春天没有阳光,天空阴云密布,淫雨绵绵,冰冷的雨点袭在荻尾草的叶片上、打在刚刚张开着激情之瓣的花骨朵上……

也许季节轮回一直如此,或许春季里的万物确实需要这湿润来盈浸、充溢。树下飘落了一片片被风雨吓白了的花瓣,它们拥挤在一起,往日的娇嫩已经沦丧,失尽了胸中温暖,黯然神伤地等着腐烂入泥。只有在地面上延展的绿草猛烈地吮吸着雨水,生而逢时地疯狂生长、繁衍。没有一朵花能鲜艳终身,尽管有着灿烂绚丽的一瞬,但终究会随风而逝,熬不过一个春天。而这些荻尾草会一直绿,绿过春、绿过夏、绿过秋,然后那一丛丛毛绒绒的乳白的穗一大片一大片谦卑地含首着,像一波一波的白浪,直到冬天,才撒下自己的种子。

薇安不想做一朵娇嫩短命的花,她想做一株普通漫淡的荻尾草,绿色散尽,便高举自己洁白的绒尾,为自己书写晚章。薇安喜欢家乡江边的那些荻草,虽然它们常常被人们所忽视,但她仍然着迷地喜欢它的韧性和耐苦的毅力以及它坚强的信念,它的根深扎在大地上,株株相连相携;更让人欣赏的是荻草的茎,它那么坚硬地竖在大地上,但它的杆心却是那么轻盈,她喜欢那轻盈,许多的事物都承受不了轻,但荻尾可以!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薇安看到一对对年轻男女,或相挽着往前行走,或搂抱着在路边温存谈笑。她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这些男女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分道扬镳,前情皆亡;二是结婚,然后过烦躁痛苦的婚姻生活,幸运的会平淡度日,不幸的便生不如死。就像她现在一样,每天,她都害怕放学铃声响起。每天,她都害怕回到那个冰窟一样的家中。薇安对那个家没有感情,她觉得自己是个名符其实的外人,与家里人没有血缘关系,连亲密无间的亲情都荡然无存。薇安想起刚结婚那会,每天都会怀着扑向一方温暖的幸福感走向老公的家,但是现在,只要走在这条路上,她就逼自己拿出一种勇进虎山的英豪之气,而心里却忧心忡忡。薇安记得珍中学时给她讲过度日如年这个词,但当时的她根本没能领会它的内涵,现在,薇安总算理解透彻了——度日如年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兢已经坐在餐厅翻看今日的晚报,婆婆从厨房里端出汤和菜,公公滚动着掌心的两颗铅球,若有所思地在餐厅一角小踱着步子。没有人与薇安打招呼,薇安也不想与任何人强颜欢笑。走进那那间与兢被法律捆绑在一起却同床异梦的“囚室”,薇安又滋生了千篇一律的想法,若哪天能不带走一粒唾沫、自由自在地从这间“囚室”里期满出狱,那将是多大的造化呀!薇安站在镜子前,调整了自己的面容,不能表现高兴,因为自己结婚两年来腹部一直扁平如初、连刷牙都没能发出呕吐之声的令人愤懑现状,在家中是没有快乐的资格的。但薇安又不能青着个脸,想想:一个结婚两年都没有怀孕迹象的女人,还有什么理由在公婆与丈夫面前摆脸?

薇安像戏子一样装着平静淡然的表情走进厨房,用洗洁精洗了两遍手,用洁净的毛巾擦干,然后告诉婆婆她去摆碗筷,再谨慎地走进餐厅,从消毒柜里拿出四只饭碗和四双铝筷,兢已经拿着两只酒杯斟上葡萄酒,自从公公从报上看到喝葡萄酒的种种好处,从此便每餐饭时都要与兢喝上一杯葡萄酒。兢与公公一边浅酌,一边谈论近日新闻,婆婆冷冷地埋头扒饭,一言不发。薇安不敢拿眼与婆婆相碰,她怕婆婆那哀怨而冷酷的目光,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女人,已经没有太充裕的时间和足够的耐心去发现在薇安身上早已泯灭的喜讯。婆婆那冷酷的双眼就如一把手术刀,随时都想划开薇安的肚皮,到她死寂的子宫里探个究竟。有时婆婆会静静地打量薇安吃饭,同样的米饭进入女人的胃肠,为什么进了薇安的食道里就生不出个卵子来呢?亏得她每个月还保持着流血几天的习性,要不婆婆就拿薇安男人相待了。如果不是兢的父亲是个生活严谨、讲究礼仪的知识分子,那么婆婆早就唆使公公一脚踹掉薇安了事。有好几次,薇安都差点将离婚两字滑出口,但都在关键时候理智地刹住了车,因为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是绝对不可以自我地提出离婚的,由此给两位面子观念极强的老人带来的伤害将是刻骨铭心而不可饶恕的。

吃完饭,是在客厅坐下来吃点水果、看看电视的时间。薇安一万个不想在客厅里呆,哪怕是一分钟,都让她如坐针毡。薇安走进厨房,打开龙头放水洗碗,婆婆惊恐万状地赶来制止:“不要你洗,你怎么洗得干净,你连自己的手都洗不干净,还会洗什么碗,别让我们吃不下饭!”薇安心一凉,只好关上水龙头,婆婆有洁癖,因为很久以前的早上薇安手指上有先天改学生试卷留下的红墨水没洗掉,就去择菜,被婆婆误会为薇安沾着自己的经血,怕玷污家里两个男人而夸张地数落了她一次,从此再也不许薇安乱碰熟食和公公的衣服。薇安无趣地在客厅熬了半个小时,陪他们看新闻。好在中央新闻联播终于结束,薇安逃难似的赶紧溜进了那间“囚室”。

虽然是“囚室”,但好歹有自己呼吸的空间,如果继续呆在客厅,薇安真怕自己窒息而死。这个家的氛围已经不适合她生活了,她从未感到过如此煎熬,每分每秒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担心总有一天,她会暴发,或者患抑郁症。好在自己上班,白天都在学校度过,只有放假才让她烦恼苦痛。

薇安害怕失眠,她吃下一粒安定,看了会书,便入睡了。兢什么时候走进屋子,薇安和往常一样不得而知。凌晨五点时,薇安也一如既往地苏醒了后再也不能安睡,她翻身的动作照常引起兢的恼怒和责骂。这一切都形成了习惯,被冷落,被轻视,她不属于这个家,在这个家的每一天,她都没有归属感,反而是越来越明显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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